深圳宝安一对姐妹逛街，因未带身份证，被巡逻警察扭上警车，拉去派出所。这个视频曝光后，引发公愤，成为今天网上一个热点。这件事，为我们认识刑法上的滥用职权罪，提供了一个鲜活的标本。而学者吴思先生早就有一个更加经典的说法，叫作“合法迫害权”。从逻辑上讲，既然是迫害，怎么能合法？我理解吴思先生的意思，打着合法的幌子搞迫害，其实就是领了执照的流氓。

流氓领了执照，依然是流氓。因为它的行为是违法的。本案起因，是警察检查身份证，这没有问题，但警察的任何职务行为，都要有正当的理由。你检查人家的身份证，有什么合理的怀疑？是像网上通缉的嫌犯，还是有走私贩毒的嫌疑？如果都没有，只是看人家是小姑娘，就要去骚扰一下，那就是耍流氓。

骚扰不成，强扭人家上警车，这就严重违法了。未带身份证并不是违法的行为。所有的机场，都有一个办理临时证件的办公室，旅客忘了带或者不慎丢失了身份证，可以去那里办一个临时证件，只要报出身份证号，办事人员能在电脑系统里查到你的身份信息，马上就可以补办登机证件。可见，对没有带身份证而发生了困难的人，警方的正确态度是帮助他解决困难，而不是把他拉上警车。

从视频中警察与小姐妹的对话中，可以看出，警察明知小姐妹没有任何问题，却嚣张地说，我这是盘查！就是执法！我就是看你长得漂亮！我可以关你24小时！把你和吸毒的、艾滋病关在一起！这哪里还像一个执法者，完全就是一个黑社会。

明知他人无辜，而要以传唤、拘留来迫害，这已经不是工作作风的问题，而是犯罪行为。

这绝不是这个警察个人素质的问题。警车上有其他警员，并没有制止他。派出所也有值班的领导和警员，也没有制止他。只是最后看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关押小姐妹，才放她们回去。那个恶警在领导面前仍满口脏话，而领导并没批评教育，可见在他们看来，这些都是很正常的。

所以说，雷洋事件不是偶然的，只是发生在什么时候、在谁身上，可能有偶然性。2001年2月福州警匪勾结杀人夺财案，2004年9月河南周口市六警察受托杀人案，2011年11月重庆警方包庇谷开来杀害海伍德案，去年6月中央电视电曝光的深圳经侦局780万诈骗案被私了案，去年轰动全国的长沙警方诬陷区伯嫖娼案，都反映出我国警察权严重缺乏监督。一个警察只要胆大妄为，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出来。

此视频曝光后，深圳警方想必又是“高度重视，彻底调查”。对调查的结果，我已毫无兴趣。“780万私了案”调查一年多了，真相在哪里？诬陷区伯嫖娼的“陈检罗”已经被网友扒出真实身份，处理结果在哪里？东北人说护犊子，非常形象。不护着这些犊子，谁在关键时候替你卖命？

但从这件事，我看到了另一个希望，这就是小姐妹的表现。在警车上，小姐妹一直在据理力争，而警察则气急败坏。更难得的是，小姐妹用手机录下了视频，铁证如山，公安局再护犊子，也没有办法抵赖。受警察欺负的人多了，但能像这对小姐妹这样有点法律知识，有点证据意识的，真是太稀缺了。小姐妹不但保护了自己，还揭露了坏蛋，促进警察队伍改良，推动法治进步，功莫大焉。她们堪称英雄小姐妹。

不由想起1997年，我在北京的一个遭遇。一天晚上结束了饭局，开车出来，刚要拐上大街，突然右边有一车急驰而来，我急刹，对方也刹住了，两车头形成一个锐角，幸好没有碰上，我觉得人家是直行，我是左转，是我应当让他，所以降下右边玻璃，向他说“对不起”。对方是一辆7座的警用吉普，开车的是一名警察，他一开口“操你妈逼！”然后跳下车来，跑到我一侧喝令：“驾驶证！”满口的酒气，脸色通红。我知道碰上土匪了，一字一句地告诉他：“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，你开口骂人，满嘴酒气，像个警察吗？今天我俩别说没有碰上，就是撞上了，也是由交警来处理，轮不到你耍威风。”那个“妈逼”警察伸手来抢钥匙，我一把拔下揣进口袋，他又揪住我领口，要我下车。这时坐在副驾位置的朋友，作家刘齐看不惯了，下车与他们理论，说“又没撞着，我们也道歉了，你咋还这样呢？”那警察将刘齐一把推出好远，刘齐怒了，说你这是违法知道不？警察说我违什么法了？刘齐说“违反公安六条！”这一下还真把那帮警察唬住了。他们不知道，“公安六条”是文革中一个中央文件，专门用于镇压所谓反革命分子的，文革结束后早已废止。当时对方警察有六七个人，但除了那个“妈逼”外，别人也都只动嘴，没动手。否则，我可能当时就成了雷洋。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警察出来打圆场，说你们今后开车要注意！今天就算了。然后带着他的人撤了。我想，他看到我们很硬气，又看到我开的是奥迪100，这是当时政府机关的标配，不摸我们的底细，而他们酒后开车，骂人撒野，确实也理亏，所以自己找台阶溜了。

我们上车后，刘齐问我，你究竟带没带驾驶证？我说带啦，刘齐说那你为啥不给他看？我说你太善良了，这种土匪，你把证给他，他上车就走，甚至把证给你撕了扔下来，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。刘齐这才恍然大悟。之后，他以这个题材写了一篇杂文叫《公安六条》，风行一时。

（2016.6.10）